《美丽人生》，20年前那场悲喜交加的梦
1997年，《美丽人生》一举囊获第7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男演员、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三项大奖时，是备受争议的。在当年戛纳的新闻发布会上，一名法国记者站出来指责导演罗伯托·贝尼尼嘲笑大屠杀的受害者，称他对这部电影感到“震惊”。因为创作大屠杀漫画《鼠族》而获得普利策奖的阿特·斯皮格曼，直言“讨厌这部电影”，还画了幅手捧奥斯卡小金人的集中营囚犯的讽刺漫画。而《纽约客》的电影评论人大卫·丹比领导了反对这部电影的抗议活动，他抨击这部电影“缺乏说服力”，认为贝尼尼否认大屠杀。
然而，20多年过去了，这部电影赢得了越来越多观众的认可和褒奖，无数人从这部影片中收获了欢笑、泪水和感动。《美丽人生》在豆瓣电影TOP250中名列第五位，超过了《辛德勒名单》和《钢琴师》，证明了这部影片超越时空的魅力。正如烂番茄上一位影评人所说，“在真正的死亡集中营里，圭多不会有任何位置。然而《美丽人生》所讲述的并不是纳粹和法西斯，而是人类的心灵。”
如今，《美丽人生》4K修复版终于得以在中国上映。
“早安，公主！”喜欢《美丽人生》的观众总是会被这句热情洋溢的话语打动。
爱情是《美丽人生》故事的开端。这是一部典型意大利式的电影，尽管发生在1939年这样的黑暗年代，罗伯托·贝尼尼却为它注入了明快、欢乐的灵魂，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向我们讲述了一个美妙的爱情童话。
影片开头掺杂着许多夸张的表演，显得十分闹哄哄。罗伯托·贝尼尼是意大利国宝级的喜剧演员，他自导自演了这部极具个人风格的影片。他所饰演的意大利犹太人圭多，在和朋友开车去大城市找工作的路上，刹车突然失灵，偶遇了“从天而降”的女教师朵拉。“早安！我的公主！”圭多对迷人的女教师一见钟情，有些油嘴滑舌地问候道。
为了见朵拉，圭多冒充督学去学校参观，当被要求向学生阐述种族主义的优越性时，临场用漏洞百出的演讲将全体师生给唬住；尽管不会开车，也并不妨碍他假装朵拉的未婚夫，在大雨中带走了朵拉；车子坏了，更显狼狈不堪的雨夜，却因为从朵拉脚下仿佛花开般一阶阶展开的红毯变得充满浪漫的色彩；还有那仿若神助，实则源于圭多精心策划的帽子和钥匙戏法……
他热情洋溢，风趣幽默，并成功借此赢得了朵拉的芳心。所以当朵拉在婚礼现场，看到被端上来写着“早安，公主！”的蛋糕时，原本消沉的面孔一下子被点亮了，她最终牵住了圭多向她伸出的手，骑上了那匹被油漆刷成绿色的白马，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了母亲安排的婚姻。
毫无疑问，这正是电影在当年广受批评，被认为“美化了大屠杀”的原因。在此之前，没有一部关于大屠杀的电影会以喜剧的形式存在。贝尼尼承认他曾十分犹豫是否要将这个想法搬上荧幕——“一个生性快乐的人生活在集中营里”。贝尼尼不是犹太人，在作为轴心国之一的意大利拍摄这样的电影难免会引起争议，所以他邀请了米兰当代希伯来文献中心的负责人马塞洛·佩泽蒂担任这部电影的历史顾问，为潜在的批评做好了准备。
时隔多年在大荧幕上再度观看这部电影，我才发现原来导演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就做了许多细节的铺垫，讲述法西斯主义的阴影是如何一步步笼罩在这座小城上的种种迹象：圭多同为犹太人的叔叔被人破门而入殴打折磨；督学对学生们进行种族主义优越性的教育；婚礼上老师发表了有关种族灭绝的言论；圭多家的马被喷涂成绿色，上面印着反犹太主义的标语；还有商店门口写着的“犹太人与狗不得入内”。所以，当圭多和家人被带往集中营时，这一切也并没有十分突兀。
但是，准确地描绘历史从来都不是贝尼尼创作这部影片的核心。在《卫报》的一次采访中，他强调，“只有幸存者的纪录片和真相才能告诉我们这场悲剧是什么。否则，你是在模仿，这是不尊重。我尊重这场悲剧，所以我远离它。”所以他选择将这部电影利用自己的喜剧天赋变成一场悲喜交加的梦，“我认为有时只有喜剧演员才能达到悲剧的顶峰。在《美丽人生》的结尾，我使用了喜剧中最低级的插科打诨方式，扮成了一名女人，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悲剧的顶峰。”
他所说的这段便是影片中最高潮的一幕：当圭多在纳粹撤退的前一夜，希望趁乱找到妻子而扮成女囚，却被纳粹士兵发现并带走时，他经过了儿子约书亚藏匿的铁柜，圭多向那儿投去了最后一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旧选择将这场和儿子在集中营里的“一千积分”游戏贯彻到底。他头上包着旧衣服，身上系着毛毯，摆出滑稽的姿势，走向了死亡。
这段故事，据贝尼尼透露，是受到了自己父亲路易吉·贝尼尼曾被关押在集中营经历的启发。贝尼尼回忆道，他的父亲从来没有以一种让孩子们感到害怕或沮丧的方式讲述过他被关押的故事。这种对纯真的尊重和保护对贝尼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贝尼尼试图在这部影片中重复他父亲对待这个问题的方式。
“触动人心的美丽谎言”是这次电影海报上的宣传语，也是这部电影的核心主题。被关押到集中营里的圭多，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孩子的纯真，利用谎言让他远离恐惧。他告诉约书亚，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游戏的一部分，集中营中的所有人都在为了赢得一辆真正的坦克展开竞争。这是一个男孩童年时期最离谱的梦想。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我们很容易发现圭多是一个积极向上并且充满行动力的梦想家，他当过服务员，开过书店，生活中充满了爱和想象力，这影响了他对待人生的态度，也体现在他此后行为的方方面面。而只有当圭多被囚禁时，我们才能理解他身上所具有的这种品德真正的力量。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作为一名丈夫，圭多时刻挂念着他的“公主”，在集中营里冒险用纳粹的广播喊道“早安，公主”，在宴会招待上为朵拉播放她最喜欢的歌剧唱片，甚至最后为了找寻他的公主在黎明前夕被枪杀。而作为一位父亲，圭多选择不仅要保护儿子的生命，更要保护儿子的纯真，他给儿子留下了珍贵的精神财富——人生是美丽的。
这一切都与贝尼尼创作的初衷脱不开关系：“我用一种喜剧的方式描述一个有血有泪的故事，因为我并不想让观众在我的影片中寻找现实主义。”他自称是一位讲述故事的人，其中的关键是要达到美和诗意，“无论喜剧还是悲剧，如果达到了美，它们是一样的。”
经过岁月洗礼，这份人性之美仍然熠熠发光。
大家都在看
⊙文章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转发到朋友圈，转载请联系后台
点击图片，一键下单
「看懂卢浮宫」